沈清风见到段骁时，头上身上不知道多少人浇上的血连同伤口渗出的血液已经凝固了，暗红的血痂，新生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空隙，血痂结起不过寥寥几瞬便尽数脱落，白嫩的皮肉与周围的皮肤格格不入，但沈清风不在乎。
沈清风扭了扭脖子，咧嘴冲着眼神阴翳的段骁笑。
“陛下，您可别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。我知道我貌比潘安，但我这人脸皮薄，不太经看。”
说话间，沈清风手中的百花杀竟然“嗡嗡”发出尖锐的鸣声，继而脱手而出，直直刺向段骁。
对于这堪称轻浮的一剑，段骁不屑，自然不闪不避，一掌推出，剑尖擦着他的掌心被弹开，段骁却毫发无损。
寒光闪烁的剑刃一刹那映射出段骁眼底的景象，其中尽是沉沉黑云，浓浓血雾。
段骁自然也非等闲之辈，他攀上这座龙椅的手法虽算不得很高明，但胜在阴险狡诈难以捉摸，与此同时，他更多倚靠的，还有他的暴力。
如果这便是报应，那来得可属实太快了。
段骁的舌尖蹭过干裂的嘴唇，他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，对于接下来的生死一弈，他久违地感到了兴奋。尽管其中还深深压抑着一丝忌惮。毕竟他爬上这个地方不容易，脚踩蝼蚁众生、万人之上的感觉，如毒种般深深根植在了段骁的心里，叫他无法自拔、难以割舍。
他为之成瘾。
这种掌控天下、唯我独尊的局面，他沈清风，却偏要搅局。
段骁自鼻中冷哼出声，沈清风算个什么东西？他还不曾找茬上门，沈清风倒是自己往枪口上撞来了。不是找死是什么？今日，便是沈崇那把老骨头来了，他沈清风的小命都得留下。
段骁原先忌惮于沈崇两朝文臣之首的地位，又鉴于沈崇识得大局，早早收起了他张扬的风帆，不声不响在遥远的岸上静静观望泥潭中的龙争虎斗，收敛了一切，屹然是一副隔岸观火绝不插手的模样，于是没有去试图吞下沈家这样一个大秤砣。
至于现在么？
用一个沈清风来震住沈崇，那完全是是绰绰有余。毕竟沈崇对沈清风溺爱的程度，远近闻名，沈清风那样臭的名声，想不知道才难。
“陛下。”沈清风的声音不咸不淡、无风无雨，平静地教人以为他是在同许久未见的老友叙旧，“不知您耗尽心机、用尽手段爬上这个位置，脚下踩着多少具尸体呢？”
段骁挑眉，“孤对此等不足挂齿之事向来不予过问，不过粗略算计，万人，是有的。”
“这区区万人，可够陛下你下三盏酒？”沈清风笑眯眯地，字里行间充斥着冷意，上一句念的是“陛下”，下一句却还是以“你”相称。
段骁对于这等低劣的文字游戏嗤之以鼻，他讽道：“你的小把戏也只能杀杀无名小卒以尽兴了，本座可没功夫陪你玩这些。”
说罢，段骁瞅准了百花杀刺袭后一刹那的僵直，竟然捻着剑尖将百花杀舞出了凛冽杀意。
“小辈，你可看好了。”段骁难得提起一丝兴致。
“呵。”沈清风记得，段骁今年尚且二十九……撑死三十，就这也敢叫他小辈？
不屑归不屑，沈清风还是嗅到了危机的气息，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，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，将段骁的每一举动纳入眼底。段骁每一抬手，沈清风便在脑中编排一遍段骁可能有的能够危及到他的举措，甚至于衣袖的每一次摆动，沈清风都不放过。
段骁难得正色一分，他将百花杀凌空抛起，抬手去接，几乎同时，沈清风一步迈出。
“嗯？”段骁蹙眉，下一秒，沈清风脏兮兮的白袖甩了他一脸的尘土，而百花杀也归于沈清风之手。
“有意思。”段骁轻咳着，尘土呛进他的鼻腔。方才那一瞬，段骁只觉得这个世界与他脱节了，他的动作缓慢无比，而沈清风却异常迅捷，就好像——他的力量被沈清风分走了一样。
但是，让你夺回了剑，又怎样？
段骁咧开嘴，露出诡计得逞的窃笑。
沈清风在握住剑的一瞬间就感到了不对劲，他的耳边骤然回荡起鬼哭狼嚎与尖叫，有老人、妇女、小孩，混杂在一起，沈清风像是他们共同的仇人，一切怨愤与最歹毒的咒骂齐齐穿透了沈清风耳膜，在他大脑的最深处轰然炸裂。
沈清风的手猛地攥紧了剑，手背上青筋暴起，一刹那的窒息过去，他紧闭着眼，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，再睁眼时，眸中染了血色。
段骁自然没有放过这等好时机，他趁着沈清风恍神的空隙贴到了沈清风的身前，掌心窜起紫红的焰火，直直朝着沈清风的左胸袭拍去。
“噌——”
千钧一发之际，沈清风一提百花杀，锋利的剑刃竟然将焰火切割，段骁猝不及防被划破了掌心，前推的动作微微一滞，沈清风立刻退到了三步之外。
段骁知觉现在再追沈清风就要反客为主了，于是收回焰火，若有所思地盯着掌心的那道血痕。他的血很浓稠，也比寻常人的黑许多。段骁看不惯自己的血，于是在沈清风诧异的视线之下，斩断了那只手。新生的肉缓慢的蠕动着，逐渐长出一只新的手掌，没有一丝伤疤的白净的手掌。
段骁抬眼，对上沈清风的目光，竟然略带歉意的解释着，“不好意思，方才你伤我太轻，我的肉不听我话。”
……疯了。
沈清风轻轻喘息，他适才夺剑的举动，还是莽撞了，段骁必然是猜准了这一点，而他又预料之中的踩进陷阱。
这种，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受，这种，一举一动甚至思维都被完美捕捉的感受……
沈清风不得不承认，他或许，不敌于段骁。
但是，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，回头？还像话吗？江落回彻底对他失望的吧？
明明说好了，他不会再让她有半点不如意的。
“看来，确实看轻你了。”沈清风在这个紧要关头，竟然毅然决然抛下了他刚刚夺回的百花杀。
“你爹我，不心慈手软了，今天就给你表演一个——大义灭亲。”沈清风嘴角勾起傲人的弧度，他手中空空，突兀地起了一招拔剑式。
“手中无剑，心中有剑，此乃，剑有大成。”
沈清风手中登时凝出一把剔透的长剑，剑过风起，剑无实质，眨眼杀人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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